残波覆衾（四）英国皇家海军轻护卫舰“蜀葵”号（HMS HollyhockK-64）

　　在巴提卡兰附近的可以访问的二战沉船中，除了“竞技神”号航空母舰以外，唯一的一艘真正的军舰便是英国“花”级轻护卫舰“蜀葵”号。然而，这条船却也是那次空袭的受害者中死亡率最高的一艘。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呢？

　　1942年4月9号正午12：14分，斯里兰卡巴提卡兰海域，天气晴朗，海面刮着微风。英国皇家海军的“花”级轻护卫舰“蜀葵”号上，34岁的舰长戴维斯预备役少校（Thomas Edward Davies）正站立在舰桥上，他左胸前佩戴的大英帝国勋章（OBE）红色的勋略分外鲜艳。然而，他的军舰此时却冒着滚滚浓烟，已经丧失了动力，防空火力也损毁殆尽，停在水中已然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当又一架日本“九九舰爆”再次向他们俯冲下来的时候，他知道他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 “蜀葵”号最后一任舰长，大英帝国勋衔戴维斯预备役少校 来源：PORTSMOUTH NAVAL MEMORIAL

　　无论是一战还是二战时期，英国海军为了面对德国潜艇的海上封锁，都曾经专门设计过便宜、量足而且容易操作的轻型军舰来满足海上护航的需要。由于在这两个时期建造的这类军舰都是以不同花卉的名字命名的，所以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军舰被分别称为“花”级轻护卫舰（ Flower Class Corvette，二战时期）和“花”级护卫舰（Flower Class Sloop，一战时期）。

　　二战时的“花”级又被称为“唐菖蒲”级（Gladiolus Class），这型军舰是1939年英国人在“南方骄傲（Southern Pride）”号捕鲸船的设计上修改而来的。由于她的建造要求不高，因此能在小型的民用船厂大规模建造，以至于在二战中总共建成了267艘之多，广泛装备了英国皇家海军和许多同盟国盟友，多数都被用于北大西洋的反潜护航任务。事实上，驾驶这型军舰的水兵也都是来自于预备役或者商船海军组织，而非现役人员。

　　我们故事的主角“蜀葵”号是在1940年8月开始建造的。作为英国在战争爆发后根据“1940战争规划”追加的31艘“花”级轻护卫舰之一，她也是最后一批初期型“花”级。这一型号装备了1门4英寸（102毫米）BL Mk.IX 高平两用舰炮、一座 俗称“砰砰炮”的QF 2型40毫米速射高炮、两挺机枪，以及两座深水炸弹投射器和两具投放滑轨。当“蜀葵”号在1940年11月服役之后，便迅速加入了英军“西方前进舰队指挥部”下属的 EG3（护航小组3），在英国本土周边担任护航任务。

　　1941年2月，“蜀葵”在为 OB267 船团护航时第一次经历了战事，她们遭到了德国潜艇 U-107 的伏击，致使一艘货轮和一艘辅助军舰“克里斯平”（ HMS Crispin）号被鱼雷击沉。“蜀葵”之后在当年3月又因为恶劣天气受损而不得不返厂维修，并在那里经历了德国空军的一次并不成功的空袭。

　　4月，“蜀葵”被调往位于冰岛的大西洋船团防卫部队，参与为跨大西洋船团护航的任务。她在5月份为船团护航的时候曾经被德国潜艇 U-94、U-110、U-210绞杀。在混战中，U-110号潜艇被重创并被迫浮出水面。盟军在这条潜艇上搜获了德军的密码本，并以此破译了德军的“恩尼格玛”密码（ENIGMA）。在这次战斗中，“蜀葵”号一直在协助和保护被击伤的货轮，因此没有直接参与登上 U-110 号的行动。这次战斗之后，“蜀葵”号在冰岛的鲸鱼峡湾（Hvalfjord）接受了一些维护，而与她在同一处接受维修的就有刚刚与“俾斯麦”号交过火的英军主力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

　　↑ 油画中俘获U-110艇的情景，这段故事后来成为了美国电影《U-571》的故事灵感来源 来源：K W Radcliffe

　　这一年夏天，“蜀葵”再度回到英国接受改装。这次她加装了对海搜索雷达和与长途远航相关的改造项目，包括增加了额外的船舱和进一步强化舰体结构等等。同年11月，“蜀葵”抵达西非“弗里敦”（Freetown）并加入了当地的小型舰队。在完成了为战列舰“王权”（HMS Royal Sovereign）护航的任务之后，由于日本在12月偷袭了珍珠港，她也因此接到了新的命令被派往印度洋方向。

　　在南非西蒙斯顿（Simonstown）检修了损坏的桅杆之后，“蜀葵”于2月份抵达斯里兰卡的科伦坡港。到了3月，“蜀葵”号又参与了一次规模宏大的护航，这次她要保护的是为了防备日本入侵，而从中东地区撤回澳大利亚本土的纽澳军团（ANZAC）部队。这支船团的护航舰只中也包括了战列舰“王权”、重巡洋舰“康沃尔”（HMS Cornwall）、驱逐舰“表达”（HMS Express），以及澳大利亚驱逐舰“吸血鬼”（HMAS Vampire）、“尼扎姆”（HMAS Nizam）和辅助巡洋舰“马努拉”（HMAS Manoora）。

　　将庞大的船团送离斯里兰卡海域之后，体型最小的“蜀葵”号提前折返，之后一直为斯里兰卡当地政府执行一些小型的护航任务。期间在科伦坡港内，因为英军决定升级护航舰船的防空火力，所以“蜀葵”号计划拆下舰上的“哈奇开斯”（Hotchkiss M1909）机枪，并在原位换装“厄利孔”（Oerlikons）20毫米机炮，拆下的机枪则被临时加强给另一艘“花”级轻护卫舰“翠菊”（HMS Aster）号。然而正当她的一挺“哈奇开斯”机枪已经被拆除，而“厄利孔”机炮才起步安装炮座的时候，“蜀葵”号却接到了出海的命令。

　　4月初，“蜀葵”号奉命为英军辅助油轮“阿特尔斯坦”号（SS Athelstane）护航，运载7000吨燃油从科伦坡前往亭可马里（Trincomalee）。尽管她们刚刚出发，就在4月5日收到了科伦坡遭到日本飞机空袭的消息，但是这两条船还是在6日有惊无险的抵达了目的地。

　　4月9日凌晨1点，亭可马里港内的“蜀葵”号突然收到出海的命令，原来是英军意识到这里将是日军空袭的下一个目标，因此要紧急疏散港内的舰船。一时间港内的船只纷纷启航各自逃命。而“蜀葵”号依然与她一直保护的辅助油轮“阿特尔斯坦”号一起沿海岸线，他们观察到东北方向大约7海里之外，与她们一起从亭可马里出逃的航空母舰“竞技神”号和驱逐舰“吸血鬼”号正在遭到日本舰载机的袭击。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蜀葵”号发现18架不明身份的飞机从头顶飞过。她立刻试图与这些飞机进行联系，但是却没有正真获得任何回应，这时她们才意识到有很大的可能性厄运也将要降临到她们的头上了。两船以9节的航速继续向南航行，在12：07分的时候，她们发现9架飞机从南方迎面扑来，这些都是隶属于日本第二航空战队（航母“苍龙”、“飞龙”）的九九式舰上爆击机。

　　来自航母“苍龙”号的几架“九九舰爆”径直扑向“蜀葵”号。“蜀葵”号则立刻提高到全速并打出右满舵机动躲避。由于舰上缺少了机枪，所以这时水兵主要是依靠4英寸主炮和一座“砰砰炮”进行还击。第一架飞机投下的炸弹落在了紧靠右舷的水中，爆炸震坏了“蜀葵”的燃料箱和一台锅炉，以及4英寸主炮的瞄准设备，导致该炮之后发射的11发炮弹都大幅偏离了目标。第二架飞机的炸弹则落在了距离军舰几十米远的海里。

　　此时因为看到“阿特尔斯坦”号也在遭到攻击，因此两船互相靠拢试图抱团取暖。然而几分钟之后，第三架飞机从舰艏的方向开始俯冲，并成功的将一颗炸弹投到了“蜀葵”号的引擎舱天窗上，不但直接破坏了舰上的引擎而且还摧毁了旁边的“砰砰炮”。至此，失去了机动能力和防空火力的“蜀葵”号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之后的第四架飞机精确的将炸弹投到了舰身中段，很可能是从引擎舱上前一枚炸弹留下的炸洞投了进去，并引爆了锅炉或者是“砰砰炮”下方的弹药舱，在舰内引发了一次巨大的爆炸。到了12：15分，爆炸之后仅仅40秒，“蜀葵”号残存的金属残骸便完全从海面上消失了。

　　当同时被击沉的辅助油轮“阿特尔斯坦”的船员弃船登上救生艇并试图在海上搜索他们的同伴的时候，意外的在海上发现了“蜀葵”号上幸存的两名军官和12名水兵。舰上另外的五十多名海军官兵和殖民地志愿兵，包括舰长戴维斯预备役海军少校在内都再也没有被人们找到过。

　　“蜀葵”号沉没的位置靠近巴提卡兰南边的城市卡尔穆奈（Kalmunai）。作为人口超过十万的斯里兰卡最重要的聚集地，特别是经历了长期的内战和2004年海啸之后，这里现在的生活显得很传统。当附近的潜店在这里开发了潜点之后，大多数来此的潜水员都是在海滩上搭乘当地的渔船出海，并且要忍受接下来缓慢的1小时船程。

　　↑ 后期型“花”级轻护卫舰内部结构图（桅杆的布置与初期型不同） 来源：Nicholas Drummond

　　↑ 后期型“花”级轻护卫舰舰艏结构图（桅杆的布置不同） 来源：Nicholas Drummond

　　通常情况下这片海域洋流较大但是能见度也非常良好，经常能达到30米左右的水平。潜水员入水之后沿着渔船的锚绳下潜，不多时候便能看到下方的美丽景象——侧卧的沉船被奶酪一样乳白色的沙地包囊着，静静的躺在一条悬崖的边上。在船周围覆盖了大片大片的珊瑚，更有无数鱼类环绕。当差不多下潜到十米左右深度的时候，便能够清楚的看到其中几条最大的石斑鱼。这一切都似乎有一种勾引潜水员尽快下潜到海底的魔力。

　　考虑到“蜀葵”号沉没时的情况，能想象现在水下的沉船肯定谈不上完整。事实上，沉船的前半部分目前还能够辨识出细节，但是大约从舰桥后方的位置开始便越来越破碎。到了中、后部份部分，基本上已经只能看到残破的金属碎片星罗棋布的铺陈在白沙之中，然后又被珊瑚和鱼群覆住。

　　↑ “蜀葵”沉船周围的海洋生命非常繁荣 来源：Dive Sri Lanka

　　“蜀葵”号较为完整的舰艏歪向右侧躺在沙地上。她左侧的主锚在锚孔依然处于提起的状态。在艏甲版的最前端，能清楚地看到“花”级轻护卫舰硕大的缆绳固定孔。艏甲板表面由于珊瑚的覆盖变得不易辨认，但能看出还有几根残存的栏杆柱竖立着。

　　艏甲板继续往后，左舷的舷板非常完整，就连底部的减摇鳍都清晰可见。在船桥的残骸后方，能够正常的看到部分初期型“花”级轻护卫舰特有的开放式走廊结构。在甲板上，虽然原本的4英寸主炮平台和舰桥都不见了踪影，但是支撑主炮平台的基座依然还在原位。

　　从中部向后，侧舷板也逐渐腐坏了，只剩下骨骼一样的支撑肋架整齐的排列着，并且随着越来越靠近舰身而逐渐没入沙中。这一段的上层建筑多数都已经化为了碎片，非常难以辨认了。不过在残骸中我们还能发现一具颇为完整的苏格兰式船用火管锅炉窝在沙子里（区别于后期型的“花”级轻护卫舰上安装的海军部式三筒火管锅炉）。在残骸的右舷侧能清楚看到一些相对独立的残破金属和一段船舷，人们推测这段金属可能是原来舰上的烟囱。

　　最后不得不提及的便是这里的鱼类。虽然作为一处沉船潜点，但是这里的海洋生物环境恐怕即使在珊瑚礁潜点中也算是相当优异的。特别是因为这里经常有许多很多类型的鳐鱼出现，包括人们喜闻乐见的斑点鹰鳐（Spotted Eagle Ray）。而附近的沙滩里，从懒洋洋的石纹鳐（Marbled ray）到躲躲藏藏的刺鳐（Sting Ray）也可谓是应有尽有。更为难得的是，由于来这里拜访的潜水员很少，所以很多大型鱼类都依然对人抱有好奇感，经常会主动靠上来打量一番。

　　最后，虽然“蜀葵”号的舰艏部分有许多缝隙能进入内部，但是由于曾经有不少英军官兵在舰内牺牲，因此理论上这里也应该被视为一处受联合国保护的战争公墓，所以潜水员在穿越时应该尽可能地考虑到对牺牲军人的尊重。

　　关于“蜀葵”号的故事就讲到这里，请之后持续关注本系列的下一篇，为您介绍与“蜀葵”号一同沉没的辅助油轮“阿特尔斯坦”号。